終將他鄉當故鄉 金門先賢李仕撻與麟記山

金門人李仕撻隨父南來謀生,1887年創立金裕美號,經營九八行生意。本地閩幫除了最早開塚的恒山亭外,還有麟記山開塚。麟山亭是塚山山麓的小廟,功能如恒山亭,是管理塚山。廟裏保留光緒五年(1879年)《重建北極宮序》碑刻,可知最初廟宇不叫麟山亭,而是北極宮。北極宮重修時,李仕撻擔任大董事,說明李仕撻地位受到閩幫認可。
前兩年到金門作田野調查時,特地前往一座經典的傳統閩南民居參觀。這座漂亮民居的主人叫李仕撻,然而這名曾經在新加坡奮鬥、立業及對故鄉與異鄉做貢獻的先賢,其事蹟卻隨著時間的流逝,逐漸被本地金門人社群淡忘。
老巴刹41號金裕美號
金門的西山前鄉位於金沙鎮,居民以李姓居多,是金門典型的血緣聚落。查閱金門的《金門東西山前李氏家譜》,李家先祖在明代是抗倭功臣,後遷居金門西山前鄉。19世紀中葉,西山前李氏族人下南洋經商者不少,其最為稱著的是李仕撻家族。開埠以來,直落亞逸的老巴刹一帶,是閩南人的聚居處。李仕撻隨父親李鑾南來謀生,於1887年在老巴刹41號創立金裕美號,經營九八行生意。此外,金裕美號也承包馬來半島柔佛邊佳蘭地區的煙酒及漁獲專賣。金裕美的生意網路除了馬來半島還觸及越南。
金門人南來謀生甚早,開埠初期便有金門人移居新加坡。華人南來謀生,一旦在異鄉立足後,便會與同鄉互助,這就有了會館的創立。新加坡金門會館創建於1876年,會館最初以浯江孚濟廟為註冊名稱,後來才改為金門會館。孚濟廟內奉祀的神祗“恩主公”,是金門鄉民認同的地方神(唐代牧馬侯陳淵)。孚濟廟創建之初,李仕撻擔任孚濟廟的大總理。除了擔任孚濟廟大總理一職,筆者在編撰《金門先賢錄—新加坡篇》時還發現,原來李仕撻後來還曾出任本地閩幫義塚麟山亭的大董事。
麟記山上的廟宇
慎終追遠是華人傳統文化中的人生大事。本地閩幫除了最早開塚的恒山亭外,還在麟記山開塚。今天的紅山地鐵站周圍,便是早年麟記山的涵蓋地段。如今除了尚存的小廟麟山亭與馬來路名Jalan Tiong(惹蘭塚,Tiong是閩南語“塚”的馬來音譯)之外,已經看不到、記不起這裏曾是遍野墓葬的義山。
麟記山周圍的地段最早原為麟記號東主顏應麟擁有,麟記山開塚的確切年代暫不清楚。麟山亭是當年塚山山麓的小廟,供奉玄天上帝與福德正神。其功能如恒山亭,是管理塚山的機構,也作為公眾登山祭祀時的歇腳處。
從廟裏保留的光緒五年(1879年)《重建北極宮序》碑刻,可知北極宮早于同治丙寅年(1866年)時,已經進行一次修繕。最初廟宇的名稱並不是麟山亭,而是稱北極宮。不單如此,1879年北極宮重修時,李仕撻還擔任大董事。《重建北極宮序》碑文載:山主麟記號、大董事李仕撻觀(官,尊稱、與官字同)。(1972年,陳荊和與陳育崧編錄的《新加坡華文碑銘輯錄》,抄錄“重建北極宮序”碑文時,將李仕撻的名字誤置為李仕揵。)
李仕撻出任孚濟廟大總理一職,或許說明他在金門社群中地位受到肯定。然而三年後北極宮(麟山亭)重修,李仕撻再擔任大董事,說明李仕撻在整個閩幫的地位受認可。其實,除了李仕撻,《重建北極宮序》碑刻上,還記載其他好幾位元金門籍的修廟善翁,如楊振都、黃良合等。
另外,李仕撻與麟記山主顏應麟之名同列,或許暗示李仕撻與顏應麟在閩幫內,有著某種的社會及生意聯繫。1884年,顏應麟正式將麟記山地段交托予天福宮(即日後的福建會館)董事陳金鐘、邱正忠及蔡綿溪。麟記山于1923年封塚。1966年政府宣佈徵用麟記山,爾後將約60英畝的塚地,重新發展為住宅區。
捐官榮歸故里
19世紀的海外華商,在生意成功後,除了造橋修路外,大多捐官買爵,以求光宗耀祖。李仕撻亦不例外,他曾向清廷捐買五品同知奉正大夫的官銜。據金門的李氏後人透露,李仕撻於1880年從新加坡返鄉,建造一棟五開間,二進式的宅第(金門俗稱大六路)來迎接誥命,以示對朝廷的效忠。這座宅第的前落在八二三炮戰時受損,後於1993年修復。
記得在金門參觀此座宅第時,看到房子內懸掛的一張李仕撻著清代官服的肖像,相片還是在新加坡的冠新影像館拍攝的。李仕撻的後人知道我從新加坡遠道而來,熱情又耐心地為我講述李家的歷史。從報章文獻追溯,李仕撻後來返回新加坡,繼續其事業上的奮鬥。
在異鄉與故鄉的貢獻
中國古代宗族最重節孝,修編族譜、方志,皆列節孝章節。宋代以來,盛行修造紀念和表揚有節孝美德婦女的牌坊或祠廟,並於春秋致祭。1886年(光緒十二年),金門鄉紳林豪倡議籌建浯江節孝祠,然由於所籌的建祠資金有限,於1889年(光緒十五年)2月由林維化寫信給遠在新加坡的《星報》(《星報》是金門人林衡南所創辦),呼籲同鄉在異鄉協助募款。
或許捐款不足,同年4月,林豪、洪作舟等金門鄉紳再度聯名寫信給新加坡的金門鄉親,繼續請求協助籌資興建節孝祠。以李仕撻為首的本地金門鄉人,在報上刊登啟事,呼籲金僑捐資回鄉興建祠廟。據《星報》報導,節孝祠隔年落成,並於正月十七日舉行進主典禮。
除了協助籌資修建浯江節孝祠,1881年李仕達以李撻之名,捐銀修造家鄉的石橋。此外李仕撻也曾對新加坡同濟醫院、中國山西賑捐作捐獻。
與柔佛王室商業糾紛
1897年6月,李仕撻的金裕美號與柔佛王室發生一起商業糾紛,事緣金裕美承充柔佛一個稱為帆黎弄之五灣鬥地方(帆黎弄之五灣鬥應該是今天柔佛西南沿海小鎮邊佳蘭Pengerang)的煙酒及漁咯餉碼(專賣),還未到期就被柔佛王室成員強行終止合約,將其承包權轉授予一個潮州商人,造成經濟損失2000多元,為此李仕撻多次到柔佛官署,向官員告發此事,並提出控訴。
然而,礙於王室有豁免權,無需出庭面控。李仕撻雖無奈卻情有不甘,於是再轉向新加坡總督署申訴。且當時的中西報章皆曾報導。
此事鬧到柔佛蘇丹知曉後,蘇丹召見李仕撻,才撫平此事。足見李仕撻在本地的商場人脈之廣與處事沈著。
閩幫賽神會爐主
尚有一事可以說明早年金門社群,早已融入本地閩幫,獲得幫內麻六甲峇峇社群的認同。
以天福宮為首,三年一屆的賽神繞境,是閩幫社群的大事。在19世紀以來,本地華社的權力結構,由幫權、紳權及神權組成。閩幫與粵幫的各自舉行的賽神大會,是凝聚兩幫內部群體的重要活動。李仕撻的金裕美號亦參與以天福宮為首的閩幫迎神賽會。由於是當年閩幫賽神會的爐主之一,1901年《叻報》刊登的迎神路徑載,當年的迎神隊伍最先到李仕撻的商號金裕美恭請玉皇上帝,再繼續繞境路程。
無法落葉歸根
金門素有“海濱鄒魯”的美稱,文人墨客不少。早年著名的文人如林衡南、許允之、薛殘白皆是金僑。
李仕撻對同鄉文人也是頗為照顧,1901年有個名為李毓川的同鄉南來,李仕撻讓他住在老巴刹的金裕美號店內。李毓川功書法,以文謀生。今天金門會館大門上的匾額,便是李毓川的墨寶。
據1891年的《星報》報導,李仕撻因生意繁忙,已卸任孚濟廟大總理之職位。浮濟廟董事遂推選劉君培為孚濟廟總理。出生于1839年的李仕撻於1911年離世,他並沒有落葉歸根,歸葬故里,因為族譜上記載他故去後葬於新加坡。反而是終將他鄉當故鄉。

轉載聯合早報   文與攝影:呂世聰